落單之必要,獨處之必要

從不諱言面對男演員時我對外貌的要求，人原本是視覺動物，為美麗之物嘆息、讚賞何罪之有？
但相對的，我要的自然不僅止於「外表」。
一直以來都相信美貌與演技可以並存，甚至相得益彰。
對聰明的演員而言，外表只是表演的輔助工具。
抱怨著「大家只在意我的外表，請將焦點放在我的表演」，是對自身笨拙的一種暴露。

儘管比例很少，但這樣的人物確實存在，第一個使我信仰實現的，是形象百變的丹尼爾戴路易斯。
最喜歡用以說明的例證，是他拿到奧斯卡金像獎那年，評審們道出他們的驚嘆：
「看過他的檔案之後，我們發現自己看過他每一部重要作品，然而我們從未認出那些角色由相同的演員扮演。」
每演一個角色就由內而外徹底改造，那是我深深敬仰丹尼爾的主因，
不只是外型、神態，連氣質與演出的節奏都能變化自如。
不演戲的時候，丹尼爾還有一張蒼白而細緻的臉。
當你在戲院裡被屠夫比爾的凶狠殘暴嚇出冷汗，丹尼爾原本的纖細、美麗便越顯珍貴，
這巨大的落差，也是觀影的一種滿足。儘管美貌並非他獲得高度評價的主因，
身為影迷，我依舊為此驕傲。
美麗又如何？美麗如丹尼爾，依然可以在每一次演出裡，操縱（甚至摧毀）自己的外表，
讓第一次看他表演的人們，被角色說服之後，回過頭讚嘆他對外型掌控的神乎其技。
美貌與演技同樣超卓的演員少之又少，多年來尋尋覓覓，滿足這項條件的依然只有丹尼爾。
直到Gael Garcia Bernel在我最喜歡的導演阿莫多瓦引領下出現，
我找到第二個美貌與演技都臻於美好的演員。
我很想談談Gael Garcia Bernel這位年輕的演員，然而寫文章的動機，
其實源於這兩天的罪惡感。

最早在大螢幕上看見Gael，是今年3月左右「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
電影的名氣，從2004年坎城影展一路飄揚過海，是以真正進電影院觀看時，朝聖的興奮感久難平復。
電影裡Gael詮釋革命英雄切格瓦拉的年少時代。由於對拉丁美洲一無所知，對切格瓦拉也全然陌生，
（直到看完電影良久，才知道很多年輕人愛穿的人像T恤上，那個一頭亂髮，眼神剛毅的人物就是切格瓦拉。）
即便多數評論皆集中在史實的呈現是否忠實的討論上，我卻無法由這樣的觀點切入。
於我而言，Gael只是演出年輕熱情，單憑一輛破摩托車去探索南美大陸的醫學院學生罷了，
我的反應純粹針對他的表演，他像不像真實的格瓦拉？我並不在意。
當時印象最深的，並非外表，而是兩場嚴重氣喘發作的戲，Gael都演得相當逼真。
濃重的喘氣聲，幾乎也讓坐在戲院裡的我呼吸困難。此外，也喜歡他斯文而有些慢條斯理的氣質，
即便當下曾質疑這樣的演繹對於一位革命英雄是否太過溫柔軟弱。
之後，與朋友的討論多半集中在電影表現的人文關懷，我們感動於切格瓦拉的天真熱情，
也嚮往一次遠距離的，自我開發的隻身旅行。
提起Gael時，只記得朋友笑說他長得像「神鬼傳奇」裡布蘭登費雪的精緻版，此外無他。

第二次見面，是看「艾蜜莉的日本頭家」時，戲院播放「壞教育」的預告片。
影片剛播，我便興奮不可自抑，而在興奮中Gael的出現更讓我驚喜欲狂。
也許這樣說很誇張，但正因阿莫多瓦在我心中的重量級地位，對「壞教育」的宣傳從來漠不關心，
總想著反正一定會去看，沒必要知道太多。卻沒料到電影裡的關鍵角色，阿莫多瓦也從芸芸眾生裡選中了他，
這個重大發現讓我的世界震動不已。該如何說明才好？
Gael與阿莫多瓦的結合讓「摩托車日記」裡的好印象瞬間爆發，
我迫切地想知道他，迫切想看他在「壞教育」裡的女裝扮相，迫切探索一切一切關於他。
然後那天終於來到。即使電影暴露出阿莫多瓦的狂野不再，即使Gael的女裝扮相不如想像中華麗美艷，
但他百無禁忌的演出卻讓我在電影院裡一次又一次心跳加快，即使電影相對暴露出Gael身材上的矮短，
但每一次角色的替換都像在展示他沒有限制、沒有既定框架的表演實力，
最終，對電影本身的失望由Gael充滿多種可能性的演技彌補，而我完全被他征服，
然而到此，還只是驚奇的開端。

馬不停蹄地，看了他2001年舊作「你他媽的也是」（港譯：「衰仔失樂園」）。
電影本身與Gael的表演都讓我震撼。與「摩托車日記」截然不同，
Gael飾演滿腦子性事，青春無敵的胡立歐。幾場暴露身體、大膽做愛的戲他演來奔放自然，毫不矯飾。
也因為他的自然，電影中再露骨的床戲都不致讓人聯想到色情或噁心。
也是因為這部電影，我發現他有一雙美麗至極的眼睛，迷茫而深邃。
也發現他特殊的陰性氣質，似乎站在每個同性身邊，他都顯得脆弱，一碰就碎。
電影最後的一場3P性愛，Gael與另一位少男互相親吻，剎那間我幾乎不能呼吸，
觀影以來所見的同性親熱片段全被拋到太平洋去。
Gael有種華麗又脆弱的魔力，即使在肉體交纏，情慾橫流時刻，當他抬頭注視，
眼睛裡的純潔又讓你心痛。屏息之際，完全理解阿莫多瓦選他的理由。

之後，網路上的瘋狂搜尋開始，驚奇源源不止。

Gael與我同年，然而他主演的影片盡是大師名作。
2000年開始，坎城幾乎年年有他的身影。「愛是一條狗」、「你他媽的也是」、「聖境沉淪」、「Dot the I」
一部又一部影展上赫赫有名的作品竟然都有他的參與。
當眾多亞洲演員還在斤斤計較身體暴露的多寡，媒體還在為偶像明星們稍稍激情的床戲大驚小怪，
Gael已經實際以他的表演示範演員該有的理念。
「身體的暴露是小事，我只擔心無法詮釋好自己的角色。」
看到Gael如是說，我心中真是充滿愧疚與歉意。前一篇寫他的文章，我還戲謔又隨便地說他的名字不需要記，
我承認自己的孤陋寡聞，他的名字在世界影壇多麼閃耀，
他叫Gael Garcia Bernel。
是世界影壇極致推崇，在演技上一步一步邁向巔峰的墨西哥年輕演員，
期待驚奇長此持續，美麗與演技交相輝映。